第2章 痛觉忘却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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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已经变成了异界般的森林。

   脚底是松软的腐叶土,看样子我完全远离了平时会有人涉足的步道。受到阴天的影响,四周变得像起雾般一片灰暗,放眼望去,连一丁点人迹都看不到。

   这样的环境反而让我松了一口气,油然生出想一直在这里待下去的冲动。

   我就在这片浓密的森林里漫无目的地徘徊、游荡。胸口的鼓噪依然没有一刻停息,只是因为我远离了诱使它发狂的源头,所以它也没有了攫取我人格的借口,而是变成不断哀嚎着渴求什么的被囚禁的怪物。

   接下来要怎么办,我没有一点头绪。

   之前和鲜花相处的时候虽然也忍耐得很辛苦,但从来没有夸张到这个地步过,否则我大概早就逃跑了。难道是因为我压抑它太久,所以一瞬间反弹了吗?

   我不知道,也不知道能向谁求助。

   ……但凡是人类的话,在听说有人居然把同类看成是食物的那一瞬间,都会不再认为那还算是人类了吧?

   甚至到了现在,我也开始有点分不清了。

   我到底是更害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异常,还是更加渴望填饱怪物的肚子呢?

   不……至少不能对鲜花……不管怎么说,“朋友”都是不能吃的吧?

   那只怪物发出反对的嘶吼,我用双手紧紧按住胸口,好像这样就能压制住它,但我又比谁都清楚,我根本就拿它没办法。

   只要有诱惑我的东西出现,它就会是我。

   为什么说是“它”呢……是因为,我也认为自己已经是非人的存在了吗?

  

   不知道走了多久,鞋底因为沾上泥土变得越来越沉重,周围的树木由密转疏,我走出了森林。

   长满杂草的广场那一端,矗立着古老的木制校舍。

   有个男人站在那里,好像只是偶然出现一般,他朝我挥了挥手。

   微微晕眩的感觉,我注视着他温和的无害面容、黑框眼镜后的双眼,不知不觉就跨过杂草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呀,浅上同学也是散步到这里了吗?真巧啊。”

   男人微笑着。

   他是玄雾皋月,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大概是这个学校最年轻的男老师。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四下无人的异界般的地方,在这个人含笑的注目下,我感觉到一切的伪装都毫无意义。

   “不,我只是想躲到没有人的地方而已。”

   哦。他似乎并不意外地点点头,目光变得更加温和,似乎深深理解了我的心情,轻声说:“浅上同学很温柔呢。”

   这么说的你才是很温柔吧,如果……如果你也像鲜花一样,我就不用那么痛苦了,而且周围也没有其他人在。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以后,我慌乱地避开这个人的目光。

   我想,我的理性已经快要蒸发殆尽了吧,如果这个人也散发那种香气的话,我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袭击他。

   一个叹息般的呢喃声传入我的耳朵:“只要不伤害朋友不就可以了吗?去吧,去吧。”

   这句话直接贯入我的脑中,将原本只是冲动的渴望凝为实质。

   “是啊,是啊。”

   我听见自己冷淡的回答,然后转身再次走入了森林。

   这一次,我的目的地无比明确。

    

   -2-

   礼园所谓妖精作乱的事件,开端是一个名为橘佳织的女生某天突然在课堂上大喊着“妖精,妖精要来了”然后跑了出去。不久后,这个女学生就因为在旧校舍里纵火自焚而失去了意识。纵火事件之后,与橘佳织同在一年级四班的学生们纷纷开始出现记忆缺失的症状,整个班级都陷入了不安当中。

   藤乃离开以后,鲜花和式先是找到还在宿舍中的四班学生打听橘佳织的事情。结果谁都不愿意提起那个女孩,不仅如此,对待来调查事件的人也态度冷淡,没说几句就开始赶人。

   “没办法,还是先去找班主任吧,原本的班主任叶山失踪以后,暂代他职责的是玄雾皋月老师,我记得他的学科准备室是在……”

   鲜花说着,和式一起从学生宿舍离开,再度踏上前往高中部校舍的木板走廊——在这两处设施之间有一片作为马拉松比赛场使用的森林,为了让学生能穿着室内鞋来回,校方沿路铺设了这条走廊。

   只是才走到中途,式就突然停下脚步,扭过头像是瞪视树木般凝视着森林深处。

   那双漆黑的眼中流转起虹色的光芒。

   “鲜花,森林里有什么东西对吧?感觉像是木造建筑。”

   “啊,那是旧的小学部校舍,是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拆掉的危房。现在的话……好像已经没在使用了,怎么了吗?”

   “我过去看一下,鲜花你自己去找玄雾皋月。”

   说着,式已经果断地拎起裙摆,一手撑在木制栏杆上,身姿矫捷地翻出走廊,迅速消失在了森林之中。

   “喂、式,等等!不是说好你不能擅自行动吗!”

   猝不及防的鲜花大喊着,刚想追上去,但她才把手扶到栏杆上,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

   “黑桐、鲜花同学?”

   差点被人当场目击到违反校规的鲜花连忙收回手,转过身,对着来人露出有点尴尬的笑容:“黄路学姐……”

   不久前才卸任学生会长的黄路美沙夜站在走廊的另一端,看起来刚刚从高中部过来。

  

   确实察觉到某种气息的式正在树林中飞快地穿行。

   怀揣着微微发烫的兴奋,式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无数的黑色线条涌入直死之魔眼。

   某个充满了杀意的东西正在移动,式能感觉到的是,那东西正在寻觅自己的目标,她要做的就是追上去,然后与之厮杀。

   然而,随着她一路追去,周围的树木却渐渐变得稀疏,那栋不久前才离开的建筑再次出现在视野中。式先是错愕地下意识放慢脚步,紧接着,灼烧的意识再次爬上脊椎,令她兴奋到微微战栗。

   是啊,这所学校里,此时此刻,没有哪里能比学生宿舍聚集着更多鲜活的生命了,如果她是那个东西,首选的杀戮之地也一定是这里。

   追循着那道气息,式没有顾及她人投来的诧异目光,飞快地闯入宿舍,从楼梯走上,来到一扇虚掩的房门前。

   她伸出手,目光瞥向门牌:“浅上”

   ……结果还是来到这里了啊。

   “吱呀”一声轻响,随着木门打开,房内某个正蹲在角落翻找着什么的纤细身影忽然惊起,整齐的黑色长发随着她转身的动作旋出一道圆弧。

   今天第二次,两仪式和浅上藤乃对上目光。

   紧接着,式用脚跟关上房门,下一秒,朝她扑来的藤乃已经重重撞进她怀里,两人份的体重让式的背部在门板上撞出一声闷响。

   “唔……”低哼一声,式迅速抓住少女的衣襟,随即是一套行云流水的关节技,下一个瞬间,藤乃已经被她毫不留情地按在地板上,明明都几乎动弹不得了,却仍然挣扎个不停。

   以式的体术,要放倒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高中女生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藤乃的下巴被式用手肘抵住,不得不扬起脸,张开嘴巴艰难地从对手的挤压中呼吸,被抓在一起并按在地板上的手腕也在不停挣动——这也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她们的下半身几乎贴在一起,而通常来说力气更大的腿部的挣扎更是激烈,式也需要付出相当的力气才能既不伤害到藤乃、又把她按住。

   式并非力量型,她的力气也不比一般女性大多少,而现在两人已经完全陷入了比力气的境地,长远来说十分不利。式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藤乃的眼睛,感觉对方似乎并不像刚才表现出的那样全无理智,而是也回看着自己,喉咙里发出被压迫的“唔唔”声,一副想说话的样子。

   这么一直压着她也不是办法,式稍微调整手肘的角度,藤乃这才深吸一口气,接着声线轻细地开口:“两仪同学,不想被赶出这所学校的话,就放开我。”

   竟然是一句彻头彻尾的威胁吗?式并未动怒,她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确信此时的藤乃依然处在不正常的状态。

   “袭击我的可是你,我只是防守而已。”

   这样啊。藤乃点点头,确认了式并不打算主动退让的态度。

   “有着这样的东西的你,一旦被我上报给修女,就会立刻被扫地出门吧。”

   她看着压制着自己的短发女性,冷静无比地叙述着。

   一时没能理解她意思的式微微愣住,接着下意识瞥向自己与藤乃贴在一起的下身,黑色的布料在刚才激烈的摩擦中浮凸起数道褶皱,其中一条的形状格外不同寻常,但凡能辨认出那个的人,恐怕都会立刻质疑式进入女生宿舍的动机。

   对此完全没有自觉的式这才意识到,自己将一个能够直接断送这次调查行动的把柄,直接送到了眼前这个更像是敌人的家伙的手中。

   如果真的被告发,恐怕就连鲜花也会一瞬间转变立场,一边怒斥着“变态”一边站到支持把自己踢出礼园的那一方吧?

   可恶……明明现在的两仪式毫无疑问只剩下女性的人格而已,却偏偏还有这么个麻烦的东西遗留下来吗?

   式也很清楚,这个东西的功能十分正常,几乎每天早上都一柱擎天,她只是把这具身体和记忆一起当作“两仪式”给照单全收了而已,从没有思考过这个东西的存在有什么样的意义。

   难怪会被人叫成是“要害”啊……

   “如果你继续袭击我,我就会让你再也没机会说出多余的话。”

   面对式的威胁,藤乃露出了冷漠的微笑,而与之截然相反的是,她的眼底里燃烧着炽烈的火焰。

   “呐,做个交易吧,式,既然你有那个的话。”

   -3-

   老实说,这是我第一次去意识到这东西的存在。

   醒来以后,我对一切都失去了真实感,只是在按照过去的记忆扮演着名为“两仪式”的自己而已,过去的她如何生活,现在的我就如何生活。

   这个东西是两仪式身体的一部分,仅此而已。

   但是,当我把裙摆卷到腰部以上,看着藤乃在我面前蹲下以后,冰凉的属于另一个少女的手指触碰到那根东西敏感的表皮时,一种极为奇妙的感觉从腰部涌起,顺着背脊爬上来,我情不自禁地吸了一口气。

   能确信的是,到刚才为止藤乃的确是想袭击我的,那股杀意并不是错觉,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藤乃会想做这种事,或者说,只是这种事就能让她满足吗?

   说到底,这种连生殖行为都算不上的事,到底凭什么能抵消杀意啊?

   我很不习惯那股酥麻的感觉,它让我腰部发软,有种想做点什么的冲动,但又完全不是反感的意思,我只能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打量起这间一直没顾得上观察的宿舍。

   礼园的学生宿舍是两人一间,现在我正坐在木板床的下铺,对面是两张和墙壁一体化的书桌,角落则是书架和收纳箱,几分钟前藤乃就蹲在那里翻找着什么,打开的箱口露出一角塑料包装袋,上面写着英文单词。

   好像是进口零食……又是一股酥麻感打断了我的思绪,同时还有着湿热的触感。我低头看去,藤乃含住那个东西胀大的顶端,她闭着眼睛,脸上浮现出瘾君子般病态的晕红和近乎陶醉的表情,就好像在做对她来说比杀人更愉快的事。

   也许我本来就不该把她看作和我一样以杀人取乐的家伙,只是,这样一来,浅上藤乃这个人,不就变得十分无趣了吗?

   藤乃以我无法理解的热忱含住我的阴茎,吮吸着渐渐胀大的顶端,又吐出灵巧的粉色舌尖,舔舐着通红充血的冠部——这个东西我本来并不陌生,但它现在正被藤乃变得陌生起来。不仅如此,我开始感受到有一股热量积蓄起来,让那东西的根部膨胀硬直,勃起到了比每天早上自然发生时更夸张的尺寸。

   织也好、式也好,在这具身体储存着的记忆里,不曾有过这样的体验。

   我难以控制呼吸的频率,喘息着,原本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想要自己动起来,但被我刻意压制了。

   空气似乎也开始发热,大脑渐渐变得迟钝,我低头看着藤乃,她微微凹陷下去的绯红脸颊和长而浓密的睫毛散发出一种奇异而陌生的魅力,她波光流转的眼睛透过睫毛看向我。

   我忽然变得无法呼吸,大脑一片空白。

   黏稠的白色液体从顶端喷发出来,抵着藤乃的舌根射入她的口腔,我弓起上半身,感觉从腰到下体都麻得像是没有了知觉。然而被藤乃含在嘴里的部分却分明又是敏感的,不断射出精液的顶部压在藤乃温软的舌面上,她欣喜若狂地吞咽着我的精液,一直到最后都在吮吸冠头,想要从里面吸出更多。

   我被她弄疼了,皱起眉强行推开她的脸。

   藤乃意犹未尽地抬眸望着我,一手握着已经变回勃起前状态的阴茎轻轻撸动,想要让我再次勃起。

   她还想要。

   现在我明白了,她渴求的并非是为我口交这个行为,她只是想吞食我的精液而已,似乎那东西对她来说非常重要。

   即使是男性的织,当年虽然知道手淫是怎么一回事,却从来没去尝试过——那是当然的,织只喜欢杀人,他只为了否定而存在,性的快感从来不是他追求的东西。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里只是被人握住,像这样简单地抚摸都会产生快感。而像刚才那样的事,则是会制造出让人心跳加速、浑身发烫的强烈刺激,强烈到连思考都无法继续。

   我没有阻止藤乃,让她继续下去。

   ——也许我是被刚才那种只有短短一瞬间的快感俘获了吧,无论是不是,我还可以通过第二次确认。

   在藤乃双手的努力下,那个东西再次充血勃起,她细滑的掌心温热柔软,同样细嫩的手指搓揉着顶端。那里的表皮比其他地方更敏感,我被她弄得很舒服,忍不住又开始吸气。

   等到我的阴茎再度勃起成之前的模样后,藤乃张嘴含过去,然后和刚才一样吮吸和舔舐,不同的是,这次我比刚刚要更有余裕,甚至能注意到藤乃其实也并不是很擅长对付这个东西,只不过刚才我和她一样生涩,根本没顾得上注意其他细节而已。

   很快,卷土重来的酥麻感从脊椎蔓延至大脑,而后连头皮都开始发麻。我的手搭上藤乃的后脑,腰则自行动起来,将胀大的顶端塞进她喉咙深处,射精的冲动再次涌上,那股熟悉的快感令我闭上眼睛。

   我平复着呼吸,心跳则恢复得更快,空空荡荡的胸口没有一丝波动。

   身体的快感就只是快感而已,我依然没能被填满。

   打一开始就没指望这种事能比杀人更有趣的我,终究有点失望地轻轻咋舌。

    

   -4-

   久违的香甜滋味在口舌中绽开,令我如痴如狂。

   失去味觉以来,我从未如此满足,就连那个混混的手指也比不上这口感绝佳的粘稠液体。

   我如饥似渴地吞咽,完全停不下来对它的渴求,比血更甜,比肉更香,世间绝无仅有的美味,被我含在口中,吞咽入腹。

   然后,那狂乱的本能潮水般褪去了,理性重新回到我的大脑。

   啊……啊,我都做了些什么?

   那个漂亮的,明明看上去是女性、却有着男性器官的人胸口不断地起伏着,喘息着松开了我的后脑。

   我呆怔在那里,望着她身体后仰,前一秒还按着我的双手撑在身体两侧,她仰起头,缓缓平复着呼吸。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也不敢看。

   浅上藤乃,刚刚到底对这位今天才第一次见面的两仪同学做了些什么啊?

   “呜……”近乎哀鸣的低声无法控制地从喉咙中溢出,我双手捂住嘴巴,罪恶感和羞耻心迟来地爆发了,即使如此,我也还是能清楚地品尝出口中所残留着的甜美余味,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

   式似乎已经恢复冷静,她放下裙摆,遮住那具裸露在外的性器,看向我的漆黑眼眸里似乎比之前多出了一点微妙的神色。

   这样的眼神令我羞愧欲死,从脸颊到耳朵全都烧得滚烫,我无颜面对她,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站起来,一秒都没办法再和她多待地转身夺门而逃。

   走廊里还有其他人,冲出来的时候能感觉到有几道讶异的目光投来,明知道她们不可能猜到我刚才在房间里对同学做了什么,却还是有种被看透的慌乱错觉,心跳得飞快,也不敢和任何人对上目光,只是闷头冲到楼梯间,以生平能达到的最快速度逃出了宿舍楼。

   不仅是宿舍楼,就连这所学校也没法待下去了,我要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我要去一个没人会来问我“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的地方!

   很幸运的,这一路上都没人来拦我,我就这样顺利地逃出了学校。

    

   -5-

   “管你这个魔术师是何方神圣,我都要你好看!就算哭着向我道歉,我也饶不了你!”

   鲜花发出气势十足的宣言,雄赳赳气昂昂地在校舍中大步前进。

   让这位现下还不算是魔术师的少女突然间开始干劲大爆发的原因是十分钟前,式在通往高中部校舍的木制走廊上发现了陷入昏迷并失去整整一个小时记忆的鲜花。

   事件调查还没有头绪就已经吃了一个大亏的鲜花倍感羞辱,在苏醒以后就直接带着式朝一年四班现任的班主任玄雾皋月所在的学科准备室杀过去。

   式本来还打算告诉鲜花有关浅上藤乃的异常表现,结果看到她这副样子,觉得还是先解决了妖精的事件比较好。反正在做过那种事以后,式就完全感觉不到之前的杀意了——这也是她感到无趣的点,所以,姑且就当藤乃是满足了吧。

   现在看来,妖精的事件背后应该是有一个魔术师在操纵一切的,否则根本没理由袭击并非一年级四班学生、平时也和橘佳织没有来往,只是在事情发生以后负责调查真相的鲜花。

   在见到那个叫玄雾皋月的年轻男老师以后,上一刻涨红了脸、卯足劲要一雪前耻的鲜花却忽然恢复了平时的模样——甚至比平时显得还要乖巧,说话轻声细语,耐心十足地听着那位来自威尔士的文弱男老师讲述妖精的各种逸闻。

   玄雾皋月的说辞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然后当他开始说起欧洲关于妖精的轶事、而鲜花也听得聚精会神之际,一位被鲜花称为“黄路学姐”的盛气凌人的女学生就进来打断了对话,并且以“公事”为由理直气壮地带走了玄雾皋月。

   仍然一无所获的两人也只好离开学科准备室,式瞥一眼一旁不甘地咬着嘴唇、一看就知道正在纠结什么事的鲜花——自从玄雾皋月被那位前学生会长带走以后,鲜花就是这副表情了。

   看来在玄雾皋月那里是无法获得什么有效信息了。在确认这一点后,急于查出幕后黑手并给予报复的鲜花决定铤而走险。

   “锁上了。”

   理事长办公室门外,在敲门无人回应后,鲜花又试着拧了门把手,接着就对一旁的式说。

   她没有明说,但式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朝她伸出手:“随便什么东西都行,有狭边的那种最好。”

   “呃,这个可以吗?”鲜花从口袋里摸出宿舍的钥匙。

   式接过去,盯着门锁集中视线,然后捏着钥匙轻轻一划,啪的一声清脆的响,是锁舌弹开的声音。

   虽然出主意的是鲜花,在看到所谓的直死之魔眼当真这么好用以后,她还是忍不住轻轻咋舌:“……真方便啊。”

   在撬开第一把锁以后,办公室里锁上的档案柜自然也难逃一劫。最终,鲜花如愿以偿地翻出了那本写着“对外保密-97年度7月10日-橘佳织-调查书”的笔记。

   式抱着臂百无聊赖地站在一旁,看着鲜花阅读那本笔记。

   和鲜花对这件案子充满热忱的态度不一样,现在的式更多地是在考虑那个名叫浅上藤乃的少女的事情。

   果然很奇怪啊。

   其实之前三个人在会面时,藤乃的状态就已经很异常了,只不过那时的她虽然会用类似掠食者的眼神看式,却又矛盾地流露出对式的畏惧,显得十分不安和焦躁,却又人畜无害得甚至有一点无趣。

   但当式再次在宿舍里见到藤乃时,从森林回到宿舍的一路上都在散发着杀意的藤乃却完全不是第一次见面时的状态了,她好像被什么东西强行压制住情绪波动,显得既冷静又疯狂,充满攻击性的同时也非常狡猾,让不便对她下手的式感到十分棘手。

   而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藤乃通过那种行为获得某种满足以后就又消失了,少女再次变回初见时的模样——甚至还不止,她慌乱得完全就像一只见到天敌就只想着落荒而逃的兔子,连那种掠食者的气质都不知去向。

   式姑且能猜到藤乃第二次转变态度是什么原因,而第一次转变……果然还是在那片森林里发生了什么吧?看来之后得再去那里转转了。

   “我说,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鲜花不满的声音传来。

   式并不回答,反问:“接下来要做什么?”

   “关键是魔术师夺取记忆的目的,还有这个叶山英雄,这张脸怎么看都很可疑,无缘无故的失踪也很可疑,还有橘佳织为什么要特意去旧校舍纵火……嗯,姑且先去看看那个旧校舍有没有什么线索吧,反正叶山的踪迹在学校里也查不到。”

   看上去鲜花已经有了比较清晰的思路,两人收拾好办公室,把资料恢复成之前的样子便悄悄离开了。

   橘佳织纵火的旧校舍就在式不久前捕捉到藤乃杀意的森林另一边,现在要过去的话,再加上晚饭的时间,六点前恐怕是无法回到宿舍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明天一早再去那边调查吧,现在离晚饭还有一会儿,先去保健室看看藤乃……”

   “那孩子的话,我想她应该不在保健室。”

   “欸?”鲜花回过头,眼神忽然警觉起来,“对哦,说起来下午两点到三点那一个小时,你去哪里了?你见到她了?”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黑发少女俯脸含住自己下体的画面,式破天荒地感到一阵不自在,即使是她也明白这中间发生的事恐怕不好全部告知给鲜花——倒不是觉得害羞,也不是顾忌藤乃的颜面,只是觉得鲜花知道那事以后可能会有的反应一定会很麻烦罢了。

   “嗯,我在森林里感觉到杀意,一路追过去,发现是她又回到宿舍房间里,我刚一露面她就扑过来袭击我,但她不是我的对手,所以又逃跑了。”

   式只能将节选的部分事实告诉鲜花。

   “哈?她为什么会袭击你……算了,她那样大概也伤不到人,既然逃走了暂时应该也不会有危险,总之你今晚还是在她房间住吧,剩下的事明天早上再说。”

   主导调查行动的是鲜花,既然她拍了板,式也就没有意见了,正好旧校舍就在她打算再去查看的森林深处,明天再过去一起调查就是。

    

   -6-

   他已经盯上那个人十二天了。

   那是个年轻的瘾君子,因为沾上毒瘾而被家人扫地出门。此后就一直在街头游荡,主要靠勒索附近的中学生和小偷小摸为生。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盯上对方的。他知道,最近有个长相中性的金发青年会在人迹罕至的暗巷出售一种名叫“血芯片”的新型混合药——那种东西只要两张纸配上十克的干燥大麻就足以让人欲仙欲死,而价格却又十分低廉,低廉到就连高中生都能用零用钱买到。

   所以,这个穷困潦倒的瘾君子迟早会找上那个出售血芯片的家伙,以血芯片的强成瘾性,用不了多久,那个瘾君子就会彻底被这东西摧毁理智和身体。

   那样一来,猎物可就丝毫没有美味可言了。

   望着猎物瘦削的背影,躲在暗处的他吞咽着口水,准备等交易完成后,那个年轻人迫不及待吸食完到手的毒品、正飘飘欲仙之际就对他下手。

   光是想想,口水就已经止不住了。

   一年前,他突然丧失了味觉,无论吃什么食物都味如嚼蜡。直到他偶然发现来看诊的病人的血液散发着他无法抵抗的香甜气味,回过神时,他已经跟踪那位病人走到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

   那是他吃掉的第一个Cake——他也是那之后因为对自己的变化感到好奇,才在某个匿名里论坛里知道了Fork&Cake的猎奇都市传说。

   论坛里有几位自称是吃过Cake的Fork的网友,他小心翼翼地全都试着接触过,却失望地发现那些都只不过是哗众取宠的普通阿宅而已。

   不过,有没有同伴根本无所谓,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赶紧找到下一个猎物。哪怕他在食用完第一个Cake以后已经恢复了味觉,普通的食物对他而言却早就失去了吸引力,就像压缩饼干一样仅仅是用来果腹的无趣存在。

   捕猎第二个Cake的时候,他积累了许多经验,并彻底辞去工作,离开出生的家乡,来到了观布子市,一边打零工维持生活,一边寻找下一个有Cake体质的猎物。

   而今天,距离上次进食已经过去两个月,他食不知味地熬着日子,终于、终于被他发现了第四个!

   Cake体质的人其实不算罕见,但他也需要考虑作案难度,毕竟Fork体质的觉醒并未给他带来任何特殊能力。和一般的杀人犯相比,他不仅没有优势,甚至还会因为进食冲动过久没能得到满足、导致一看到Cake就容易无法保持冷静而蒙受更大的风险。

   今天这个就是最合适的猎物……虽然那家伙已经被毒品弄得骨瘦如柴,可谁让他盯上对方的时候就已经是现在这样了呢?最重要的是,这只猎物的捕获难度很低,它不仅会自行避人耳目出现在人迹罕至的荒僻地带,而且还是一个毫无价值的社会渣滓,就算突然人间蒸发,也根本不会有警察来多管闲事。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吃掉他了。

   “啊,有人跟着你呢。”

   年久失修的路灯闪烁着,金发的青年轻声说道,将正打算递出的装在塑料封套里的血芯片又收了回去。

   这种交易是绝对不能被其他人看到的,即使是不学无术、被毒瘾折磨到浑浑噩噩的瘾君子也姑且还保留了这种程度的认知。

   “谁!给我滚出来!”

   眼见着就要到手的药又被收回去,瘾君子嘶吼的声音顿时多出了一丝崩溃,他破口大骂着转过身,滔滔不绝地对着漆黑一片的四周吐出污言秽语,想把那个跟踪他的尾巴骂出来。

   ……当然不会有结果,瘾君子骂到嘴巴都干了,嗓子也开始冒烟都没见到有人出来。

   如果是警察的话,刚才看到他们交易时就该冲出来了吧?

   瘾君子迟钝地意识到这一点:如果跟着自己的人不是警察的话,那他也根本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吧?而且这个卖给他血芯片的家伙也完全没有要逃走的意思,一般来说,这时候不是应该赶紧撤退免得被人赃并获吗?

   深入骨髓的难耐瘙痒让他的耐性所剩无几,在想明白以后,瘾君子再次转向面前这个自称叫作白纯里绪的药贩:“别管那个混蛋了,你先把东西给我!”

   金发的青年男子笑容里似乎有几分怜悯,但急切地想要吸食毒品的瘾君子已经失去了辨别他人表情的能力,满眼都只盯着那被他拿在手中的小小芯片。

   就在他按捺不住想要直接动手抢夺时,白纯里绪后退一步,伸手将装着血芯片的塑胶袋扔到了地上。

   少年发出近似野兽般的低吼,扑过去跪在地上,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含进嘴里吸食起来。

   白纯里绪没再看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某个黑暗中的拐角。

   “我不会阻止你的,我知道你只是冲着他来的,来吧,猎物已经准备好了,现在正是他最幸福的时刻,不是吗?”

    

   -7-

   对两仪同学做出那种事的我,感到无法再在校园里容身而逃了出来。

   因为那种莫名的冲动,最近我越来越经常地在外游荡,像这样看着天色渐渐变暗、街面也归于寂静的经验也在不断累积。只是今天我尤其混乱,一个劲儿地往人烟稀少的方向闷头前进,不知不觉间,天已经完全黑了。

   到处都变得很安静,我听着自己的脚步声,腹中隐隐的饥饿感让我不知所措。

   如果在这个时候遇到带有那种气味的路人的话,我一定会袭击他吧。

   这样想着,我感到很矛盾,不知道是不是该期盼发生那样的事,杀人是不对的,可我真的很饿。

   也许是因为太饿了,肚子里开始发热,身体也变得迟钝起来,我抱着肚子走着,步子越来越慢。

   怎么办?接下来该去哪里,还有哪里能去?我要去找别的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吗?

   稀薄的香甜气味夹杂在吹来的风里,让我不由得停下脚步。

   只是闻到这个味道而已,舌底就开始疯狂地分泌津液,肚子也对我发出了抗议,催促我追过去。

   没有不过去的理由吧?

   我走过去,周围黑黢黢的,路灯一闪一闪,快要坏掉的样子。

   直觉告诉我气氛有些诡异,但我又无法抵抗诱惑,依然硬着头皮追着空气里的香味走过去。身体很重,我走不快,只能拖着步子往那边蹭过去,腹部发着烧,我想那应该是饥饿的感觉。

   接着,有股铁锈味混进了那香气里,让人很不愉快,就好像有人把我期盼已久的美食打翻在地、香甜的汤汁里混进了肮脏的泥土一样。

   非常的焦躁,我加快了脚步。我感觉如果不再快一点的话,就真的什么也吃不到了。

   腹部的灼烧感越来越明显,我忍耐着,能闻到的气味渐渐变得更浓。

   已经很近了。

   地上有黏稠的深色液体蔓延开,走过去的时候,鞋底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金色短发的男性背对着我站起来,他转过身,身后是两具尸体,都已经被毁坏得面目全非。

   气味混在一起,香甜的血腥和难闻的血腥,皮肉翻卷的躯体杂乱地被堆叠,现场像是刚刚来过一群饥饿的野狗。

   这样一来,不是根本就没办法入口了吗?

   我失望地停下脚步,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

   背后传来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是个不比我大几岁的年轻人。

   只是听声音的话,总觉得有点难以想象他会像野狗一样捕猎并破坏猎物的尸体啊。

   我转过身,一只手捂住传来强烈灼烧感的腹部。

   那个男人盯着我,鬣狗般的眼神显示出他的确就是凶手。

   “你也是Fork,是吗?你闻到了。”

   我困惑地皱起眉头。

   “我知道,你就是,你闻到了,是不是?这个很香对吧?香得你口水直流。”

   他的表情渐渐狂热起来,然后他转过身,伸手插进尸体腹部的血洞,发出一阵恶心的粘腻声音。那个男人掏出一截带血的肠子,另一只手招呼我:“来吧,这个时候还在外面游荡,你一定很饿吧?”

   “Fork……是什么?”

   为什么会被当成同类呢?我不知道我和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相似之处。

   男人明白过来似地点了点头:“原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于是他告诉给我一桩类似都市传说一样的事。

   原来我失去味觉不是无痛症的扩散,而是因为我觉醒成为了一种被称为“Fork”的东西,相对应的,人群中还有一种有着“Cake”体质的存在,对于Fork来说,Cake是风味绝佳的食物,会不自觉地散发出令Fork欲罢不能的香甜气味。

   我明白了很多……原来两仪同学是Cake,黑桐同学也是,还有那天那个被我吃掉手指的家伙也……

   “既然你明白了,那就来一起享用吧,难得的坐享其成哦。”男人对我说,脸上的笑容扭曲而非人,“一直以来,我都在寻找同类,好不容易找到这家伙,他却以为我是要和他抢夺猎物,只好把他也干掉了……没想到又引出了你,这可真是太棒了,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快来吧,一起吃掉他们……”

   忍无可忍,我打断了他的喃喃自语:“这样的东西根本没法吃吧?”

   男人愣住了,他看着我。

   我指着地上被毁坏得一片狼藉的肉块:“另一个人根本不是Cake吧,你却把他和Cake混在一起,就好像在点心盒里填满污泥一样,为什么你还能吃得下去呢?你真的是Fork吗?”

   “我怎么可能不是!我怎么可能不是!”

   男人好像被我戳中了痛处似地猛然起身,失态地大吼着,混着血污的唾液随着他开口的动作喷溅出来。

   我嫌恶地后退几步,想要离开这里。

   “你给我站住!你凭什么说我不配做Fork!”

   嘶吼声比快得我几乎看不清的动作还要慢半拍炸响,当我听清这句话时已经被那个男人重重扑倒在地上,腥臭的口水滴到我脸上。

   背部撞在地上,一瞬间传来的痛楚让我面容扭曲。

   腹部的灼热也变成了不断扭转收紧的抽痛,这陌生的强烈感觉让我不由得发出哀鸣。

   好痛……这个感觉是……好痛……!

   匕首雪亮的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看着那张处在上方的恶鬼般的面孔,眼球一阵发热。

   左眼是左回旋,右眼是右回旋,轴心是那个男人扭曲的脸。

   视野随着我的挣扎在震动,不这样的话我就会死,我好痛,不这样的话我就会被他杀掉。

   轴心变成了更加脆弱的脖子,白嫩的、纤细的脖子。

   “咯……”

   男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喀拉喀拉的声音就从皮肤下传出来了。

   眼球好热,肚子很痛,背也很痛,全身哪里都很痛。

   皮肤裂开了,鲜红的动脉血喷出来,溅射在我脸上,湿而热,黏稠的红色将我的视野彻底遮蔽。

   好痛……

   我依然只觉得很痛而已。

   -8-

   “喔,你来得正好。”

   式才一进门,办公桌后的橙子就出声招呼,被随意堆放在待客沙发前的数台显像管电视正在播报新闻。

   “有新的工作了。”

   不是才解决掉一个吗?式看向魔术师,漆黑的眼里浮现出这样的意思。

   “哎呀,没办法,突然出现了很想买又很贵的东西,所以现在我身上连一毛钱都没有啦。”戴着眼镜的橙子相当平易近人,听上去只是个物欲过分强烈的普通白领在抱怨而已,“否则我本来是不想接下那种委托的,但他们实在给的太多了……”

   “什么工作。”

   式打断她的牢骚直接发问。

   “这个嘛……啊,刚好新闻播到了,你先看那个吧。”橙子吐出一口烟气,用指间明灭着的烟头点向电视屏幕的方向。

   ——播报员正用平淡的语气念出一桩对于一般市民来说相当耸人听闻的猎奇杀人案。

   在某座废弃大楼旁的暗巷里,发现了一共三具的男性遗体,三人全都惨遭肢解,现场化为一片血海。

   新闻并没有给现场太多镜头,也并未详细描述三人被肢解后的状态——也许是不想造成民众恐慌。

   三名遇害男性在身份上也颇多疑点,一名是以现场附近的闹区为据点厮混的不良少年,另一名似乎是最近在活跃的从事毒品买卖的无业青年,而第三名则是从外地来到观布子市打工的从业医生。

   镜头给到接受采访的相关人士,面部打上马赛克的人在麦克风前谈论着被害者的生前。

   “那种家伙,就算被杀也是活该吧。”

   电视里传出经过变声的台词,说话的人似乎是不良少年从前的同学,内容让式眉头微动,随即不感兴趣地回过头,对橙子开口:“要对付这个的凶手?”

   “啊,算是吧。”

   橙子将一叠照片推到式的面前。

   本来要对她含糊其辞的回答表示不满的,但在看到现场照片以后,式的不满就消失了。

   毕竟,那些尸体的状况看上去有些复杂。

   简单来说,少年和医生的尸体不光被杀死后肢解,还存在严重的被野兽啃食过的痕迹,而另一具金发的青年尸体则只单单被扭断了四肢和头部,除此以外却没有更多的破坏痕迹。

   如果只有一个凶手的话,那这种手法上的差异还真是耐人寻味。

   在式查看那些照片的时候,橙子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介绍起了具体的委托内容:“委托人似乎知道凶手是谁,你的工作是尽可能保护那个人,但只要对方稍有反抗,就可以不留余地直接杀掉了。”

   “这样啊,之后呢?”

   “如果你杀掉她,他们会将事情处理成意外死亡。对委托人而言,她在社会层面上等于已经死了,杀掉死人并不违法。如何?我认为这份工作很适合你。”

   “还需要我回答吗?”

   式直接迈开步伐,准备离开。

   “何必这么着急出动,这里是委托人给出的凶手的资料,照片和经历都有,至少也看一眼吧。”

   橙子把装着资料的牛皮纸信封丢出去。

   那家伙绝对和我是同类,所以,一旦相遇就会展开厮杀。

   ——式本想这样回答。

   但是……她想起照片上金发青年带血的扭曲面孔和他抓着匕首的断手。

   不知为何,突然无法那样笃定了。

   她伸手接住飞来的信封,垂眸瞥向露出封口的照片。

   那是张类似证件照的东西,看样子是从学生证之类的文件上直接复制过来的。

   留着黑色长发的少女面无表情地望着镜头,漆黑的眼眸如同无机质的宝石,明明风姿凛然,却散发出仿佛即将断折的脆弱气息。

   式发现自己并不感到意外。

   对于凶手是浅上藤乃这件事。

    

   -9-

   关于礼园的事件,最后的真相不过是一个为了心爱学妹的不幸遭遇而愤怒到不择手段展开报复的学姐的一意孤行而已。

   当然,那被橙子称为“伪神之书”的青年男性——玄雾皋月也在这起少女的复仇中起了一些作用。

   当时,式与玄雾皋月在森林里对峙,鲜花则冲进旧校舍,解救了即将被操纵着集体自焚的一年级四班学生,然后击败了名为黄路美沙夜的学姐所召唤出来的失控怪物。

   刚开始对峙时,玄雾皋月似乎有些失望,并询问式“浅上同学现在如何?”

   如此就几乎能断定了,藤乃的异常与伪神之书的能力有关,或许是受到什么暗示。

   但就算知道了这些,当时的式也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藤乃已经解除了那种危险的状态,从她面前仓促逃离的那个女孩子谈不上有何危害性。

   事件结束后,鲜花终于把注意力又放回到好友身上,这才注意到,浅上藤乃已经从学校里消失两天了,就算联系家里,也只得到对方没有回过家的消息。

   分尸现场则是昨天才被发现,死亡时间推测是在前天晚上。

   看来,藤乃自己也很清楚,杀过人的她已经失去了在人类社会的立足之地。

   式思索着这些事情,从橙子的事务所离开,这时,迎面走来一个人。

   “咦?式,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黑发戴着黑框眼镜的瘦小青年发出疑问,那双和鲜花很像的眼睛却有着与妹妹截然不同的无害眼神,即使感到诧异,也依然十分温和地注视着式。

   “有新的工作。”

   黑桐干也点了点头,露出微笑:“是吗?看来我今天应该能讨到薪水了,那么再见,式。”

   身后传来他踏上楼梯的轻快脚步声,式没有说话,她记得不久前,橙子才告诉过自己已经身无分文却又偏偏有很想买的昂贵物品这个消息。

   看来干也讨不到薪水了。

   漠不关心地这样想着,式往外走去。

    

   -10-

   藤乃把已经失去四肢和头部的躯干从身上推开。

   握着短刀的手臂已经不知道在刚才的扭曲中飞到了哪里,藤乃也并不关心,她捂着肚子上的伤口,被血浸湿的衣服底下是不断传来绞紧般剧烈疼痛的腹部,她抱着自己蜷缩起了身子,不禁呻吟出声。

   直到那突发的阵痛消去,藤乃才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她浑身是血,如果就这样出现在路人眼前,一定会引起骚动吧?

   藤乃抚摸着腹部,那里有被刀子划破的裂口,满是血污的制服看上去一团糟,刚刚还让她痛到没法站起来的伤口却已经没有感觉了,只是隐隐透出令人焦躁的灼热感。

   这对她来说才是常事,刚才那样让人浑身冷汗的疼痛才不正常。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了,这在夏夜中是常事,藤乃先是下意识想要找地方避雨,接着回过神,低头看向自己正不断滴着血水的裙摆。

   就这样待在雨里吧,正好可以把身上的血都洗干净。

   雨下得越来越大,皮肤表面的温度被流淌的雨水带走,藤乃抱着自己,坐在深夜无人的街边,把脸埋进手臂里。

   她想起温暖干燥的宿舍,腹中的饥饿感越来越明显,她吞咽着口水,想起今晚应该就住在自己房间里的那个人。

   要是没有跑出来就好了……

   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即使是她也明白的,杀了人的自己恐怕已经很难若无其事地回到正常生活中了。

   在这片冰冷而潮湿的黑暗中,藤乃想起了一切的开始。

   ……啊,差点忘了,不是还有一个没能吃掉的Cake在那里吗?

   如果现在去那里的话,说不定就能填饱肚子了呢。

    

   -11-

   最近,凑启太的心情很差。

   原本只是当作消遣的玩物一样的女人突然发疯,咬掉了他的食指和中指,害得他花了一大笔钱去附近的诊所处理伤口,无论如何,他的手指都回不来了。

   还要被朋友们嘲笑,说还好不是他的那玩意儿被咬掉,否则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一定要杀了那个女人,先把她的手指砍光,然后再用刀把她身上的肉一片片割掉!”

   凑启太咬牙切齿地对他那帮狐朋狗友如此宣称。

   但实际上,他光是回忆起那个女人咬住自己时看过来的眼神,就禁不住打从心底里冒出一股寒意。

   可越是害怕,他越不能表露,越是要发狠去弄死那个让他害怕的女人,这是这个大脑空空的不良少年身体里类似本能一样的东西。

   明明只不过是个柔弱的大小姐而已,那种平时任由他们侵犯侮辱都不敢反抗的家伙,他凭什么害怕?

   只要等那个女人再次离开学校,只要她再落在自己手里。

   凑启太发誓,一定要把自己的断指之痛加倍奉还给那个女人。

   他交游广阔,当凑启太把打算报复的消息散播出去以后,不到一个星期,就有人传来消息,说看到类似那个浅上藤乃的女人出现在他们以前常去的废弃地下酒吧。

   那家伙,该不会是故意回来找我的吧?

   这种让人毛骨悚然又没出息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就被凑启太不当回事地抛在脑后。酝酿数日的怒火直冲大脑,他用完好的左手握紧成拳,砸在身旁的桌子上:“去找她!多带几个人!今天非把她弄死不可!”

   也有人劝他:“那是浅上家的千金,平时玩玩她估计也不敢告诉家里,真闹出人命就有麻烦了。”

   “去他妈的,我才不管,她弄断老子的手指,老子就要捅烂她的屄!”

   如此发泄情绪般谩骂着粗俗的脏话,凑启太叫上了自己的一班狐朋狗友,一起往地下酒吧进发。

    

   -12-

   我睁开眼睛,光线依然很暗,分不清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扶着台球桌站起来,上面堆放的外卖盒散发出食物腐烂的臭气,拜它所赐,我有点作呕,本来很饿的肚子已经麻木了,现在更是彻底没了胃口。

   昨天深夜,我找到了这里。但是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又累又困,只好在地板上将就着睡一晚。

   腹部的灼烧感让我有点焦躁,身体也越来越迟钝了。我感觉到有些不妙,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得快点找到才行……”

   我呢喃着,慢慢朝外走去。

   原来我不知不觉睡到了第二天的黄昏。

   来到地面上,扑面而来的橘色暖光刺得我有点睁不开眼,脑袋里嗡嗡直响。

   脚步有点踉跄,我扶着街边的墙壁慢慢往前走,过了一会才感觉脑子又清明起来。

   大概是饿得太久了吧,算下来已经有两天没吃过东西了,上一次还是在学校的宿舍里。

   两仪同学的脸出现在脑海,还有她的那个——和其他人的不一样,她那里粉粉的,很光滑,就算是挺起来的样子也透着漂亮的血色,含住的时候会流出香甜的汁水……

   我回忆着当时的口感,不知不觉又开始吞咽口水。

   不,现在想这个也没有意义吧……还是先找到那家伙……

   虽然这么想着,可我一想到那个家伙的脸,就禁不住的一阵恶心。

   还是把那个去掉再吃吧,还有其他比较脏的部位……果然,就算同样是Cake,那种家伙和两仪同学也是……不一样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找到那个家伙,守株待兔了一整夜也没有结果,只好去问那些人的朋友——虫豕之类的东西总喜欢聚集在一起呢。

   附近都是一些晚上才开始营业的游乐场所,空气中弥漫着廉价的脂粉气和烟酒臭,以及一种若有似无的腥味。

   在这种地方真的能有胃口吗?就算对方是Cake。

   抱着这样的疑虑,我走访过一间间店面,终于,有一个人认出了我,那个染着茶发的青年带着一脸爬虫般的可憎笑容向我接近,答应要告诉我凑启太的行踪。

   “其实他也在找你呢,我们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吧。”

   那个人在一间柏青哥店打工,见到我以后就翘班离开了店里,对我这样提议。

   “你不联系他吗?”我没有动,站在原地问他。

   别的什么都无所谓,我只是想找到凑启太而已,只有他是必须要出现的。

   “啧,我给他打电话就是了。”

   那个人一脸嫌麻烦的表情,走到街角的电话亭拿起听筒,然后插卡拨出电话。

   我按住似乎在隐隐作痛的腹部,等待电话拨通。

   天色越来越暗,那个人打给凑启太后,我清楚地听到他们约好在港口的仓库区见面。

   只要能找到那个家伙怎么样都好。这样想着,我默默跟着那个人朝港口的方向走去。

   天彻底黑下去。

   在人烟稀少的仓库区,靠近之前,我就从海风中捕捉到了应该只有Cake才会散发出来的香气。

   我贪婪地深呼吸着,就连凑启太那张脸似乎也暂时变得没有那么讨厌了。

   “我说,也没必要真把她怎么样,她可是浅上建设的千金,要弄出多少钱应该都不是问题吧?”

   他们当着我的面议论,凑启太咬着半截香烟,用一副暴躁的神情恶狠狠盯着我,忽然不耐烦地一把推开那个提议的人朝我走过来,完好的左手拎着球棒,另一只右手包着纱布。

   在注意到我正盯着他右手看以后,凑启太似乎更加暴躁,嘴里骂着什么朝我挥舞起球棒。

   我抱着越来越痛的腹部,将轴心设置在他的脖子——先从去掉头开始吧,这样就能一下子杀掉他,也就不会白白毁掉太多部位。

    

   -13-

   凑启太的脖子一瞬间被扭曲,从腔内喷出的血之喷泉几乎达到了两米之高。

   周围的所有人都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站在原地,身姿如弱柳扶风般的、穿着黑色制服的少女朝凑启太的身体扑过去。

   头颅无力的垂下,连着数条带血的筋肉在背后晃荡,圆睁的双目似乎还没意识到这具身体上发生了什么,呆滞地望向站在凑启太背后的众人。

   接着,扑通一声闷响,失去头部的身体向后倒在了地上。

   “你……你在干什么……”

   梦游般的呢喃,不良少年们惊恐地望着那个骑在尸体身上的少女,精致的面容染上血迹后变得恶鬼般狰狞,那张漂亮的脸上正露出令人寒毛直竖的迷醉表情。

   她在啃食凑启太脖颈的断面,哧溜作响的血肉传达出远远超出众人常识的惊悚事实。

   原本就头脑空空的混混们既惊恐又慌张,强烈到突破限度的情绪夺走了理智,其中一个人最先崩溃,大声叫喊着冲过去,把那趴在凑启太身上的少女一脚踢开,然后捡起血泊中的球棒,朝摔在地上的少女重重击打过去。

   “扭曲吧……”

   少女抬起脸,望向来人的漠然眼眸里亮起了红色的螺旋。

   “咦咦咦——?!!!”

   青年高举的手腕自顾自动了,关节扭曲起来,手指再也无法握紧球棒,那支沾满凑启太的血迹的球棒落在地上,与之一同落下的还有青年的整条臂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嚎此起彼伏的响起,周围愣怔的其他不良少年也彻底失去了冷静,怪叫着朝坐在地上的少女扑过去,凭直觉想要抢在异状发生前掐断引发异状的源头。

   “欸……?”

   双眼无法同时盯住三个人,藤乃在反应过来之前就被按倒在地上。她的脑袋被死死压住,粗砺的地面瞬间将娇嫩的脸颊磨破,凑启太的血以他的脖子为中心四处流淌开,蜿蜒到了藤乃的嘴边。

   她下意识地伸出舌头想要舔掉这蜜糖般的液体。

   好饿、好饿……

   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喂。”

   拼尽全力压制住藤乃的三个少年纷纷扭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被压得脸颊变形的少女无法抬头,她甚至都没剩下多少理性,只顾着把地上那还残留着余热的新鲜血液吸进嘴里。

   远处,绕过集装箱的纤长人影穿着一身白色的和服,双脚踩着浑圆的木屐,每走一步都发出笃笃的脚步声。

   “不想死就滚远点!”混乱中的少年们下意识开口驱赶,有人捡起同伴掉在地上的球棒,站起来想要付诸行动。

   身体上少了一个人的份量,藤乃的脸依然被按在地上,但她终于也察觉到外界发生的某种变化,茫然地转动眼珠望过去。

   视野很低,只能看到一双穿着木屐的洁白裸足,木屐的黑漆底色和红鞋带衬托得那抹白更加醒目,似乎正散发着动物奶油一样的香甜气息。

   啊……是两仪同学。

   不知为何,藤乃如此笃定。明明她从来没见过式穿木屐的样子。

  

   没能一口气赶走那个乱入般出现在这里的和服少女,拿着球棒大喝的青年有些恼羞成怒,就朝对方大步冲过去,想给她点颜色瞧瞧。

   但是,下一秒,青年眼前的风景便陡然倒转过来。他被少女一把抓住衣襟,接着仿佛只是轻轻一扯,整个人就像风车似地兜转一圈,一头栽倒在地上。青年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因为头部嗑在坚硬的地面上而昏死过去。

   从藤乃的角度只看得到那个人突然双脚离地后栽倒,而后就一动不动了。

   那双踩着木屐的脚跨过地上的躯干,继续朝她走过来。

   剩下两个压制着藤乃的年轻人对视一眼,都从同伴眼里看到了清晰的惧意。

   太奇怪了,这个也好那个也好,只不过是这种弱不禁风的女孩子,明明平时这样的家伙都是任由他们蹂躏的玩物的。

   木屐踏出笃笃的响声,和服少女走到了他们面前。

   “逃、逃吧……”

   他们今天来了五个人,已经有两个死无全尸,还有一个也倒在那里不动了,无论对方看上去多么无害,他们的境况都处于绝对的不利状态。

   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松开被压在地上的那名少女,穿着和服的少女已经闪电般出手,扣住两人的脑袋“砰”地一下对撞在一起,瞬间夺走了他们的意识,身体烂泥般倒在了地面上的血泊中。

   藤乃背上顿时一松,她支肘撑起身体,仰头看过去。

   式低头看着她,漆黑的眸底映出少女此刻的狼狈。

   不行,已经没法忍耐了……刚才就被打断了,现在、现在两仪同学就在这里……没办法再……

   黑发的少女摇摇晃晃站起来,她一身的血污,下半张脸更是糊满了血泥,接着,她朝式扑过来。

   式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对方,然后颈侧传来一阵剧痛,皮肤一瞬间被咬破,溢出的血珠被藤乃一滴不漏地吸进口中,如饥似渴地吞咽下去。

   并不是致命伤。判断出这一点后,式只是皱起眉头,抓住藤乃的肩膀用力把她推开,脖子上的伤口传来撕扯的痛楚,藤乃松开嘴巴,呆呆对上式恼火的黑眸。

   “对不起……我……我太饿了……”

   真亏她居然还露出这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啊。式没有松手,她毫不怀疑自己只要松开藤乃的肩膀,对方就会立刻再次扑上来吸她的血。

   “那么,你要为了填饱肚子而杀人吗?”式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严肃地询问。

   藤乃低下头:“可是,我已经……”

   “那是因为他们先要来伤害你吧?你只是还击而已,和杀人是不一样的。”

   “……我不明白。”

   式松开藤乃的肩膀,这次她没再扑上来,茫然地站在原地。

   不再看她,式转过身。

   “跟上。”

    

   -14-

   “那个……两、……式小姐,谢谢你。”

   背上的人细声细气地对我说。

   我没有回话,闷头往前走着。

   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任务的内容是找到浅上藤乃并把她保护起来,如果反抗的话就杀掉——后面那部分现在应该完全是空谈了,这家伙现在虚弱得连路都走不动,更别提反抗了。

   至于刚才咬我那一下算不算反抗……我想大概不算吧,毕竟她只是太饿了而已,只是因为这个就把她杀掉可不能算是杀人。

   本来想把她带回住的地方,之后再让橙子联系委托人把这家伙领走。结果大概是因为低血糖之类的玩意吧,她没走几步就倒下了,明明都虚弱得站不起来了,我背起她的时候却还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一个劲儿道歉。

   我没有理她的道歉,于是她又向我道谢,还好这次只说一句就闭嘴了。

   这里离我的住处不远,步行约四十分钟左右,我开始看到公寓的外墙。

   吹在我脖子后面的呼吸很轻,像一片云,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意识。

   “喂。”

   “……欸?”

   果然,她一副被惊醒的语气,让我有点后悔出声叫她。

   “先别睡了,你身上有钱吗?”

   我记得公寓附近有便利店,那里应该有卖吃的。

   她的语气又变得怯生生的,很不好意思地说:“没有……我忘记了。”

   就知道是这样,不过我身上也没带钱,毕竟今天出门原本是为了杀人的。

   我背着她回到公寓,打开门以后,空荡荡的房间似乎让她有点惊讶,但她什么都没问,在我打算把她放到床上时,她一下子收紧手臂,不肯从我背上下来。

   “……那个,可以先借用一下浴室吗?式小姐。”

   “你一个人能行吗?”

   我干脆直接把她背到卫生间,打开灯,透过面前的镜子看到背上的少女瑟缩了一下,脸上的大片血迹已经干涸,底下露出的小片皮肤却红彤彤的。

   “!……可、可以的……那个,把我放下就好了……”她结结巴巴地回答。

   我拉开隔水帘,把她放到浴缸沿上,然后站直身子回过身,她正仰头看过来。

   目光相触,她受惊似地又移开视线:“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服……”

   “热水开关是这个,往这边扳就是冷水,水温自己调,肥皂在那里。”

   “欸?……嗯,我、我知道了……”

   关上卫生间的门,我低头看一眼被血染红的和服领口。

   这样出去大概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吧。

   从衣柜里拿出另一件深蓝色的和服,换掉身上这件,然后取下衣架上挂着的红色皮夹克,从里面掏出几张纸币。

   十分钟后,我拎着附近便利店的塑料袋打开门,屋子里亮着灯,门边就是卫生间的门,里面传来隐约的水声。

   我把装满食物和水的塑料袋随手放在玄关,然后回到床边躺下。

   我翻过身,面朝墙壁,耳朵依然能听到那断断续续的水声。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有另一个人就在附近的感觉。

    

   -15-

   洗过澡后,藤乃借用了放在浴室架子上的浴巾裹住身体,看向堆放在洗脸池里散发着难闻气味的制服,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要向式小姐借衣服吗?会不会太给她添麻烦了?

   犹豫好一会儿都没有结果,藤乃只好就这么走出浴室,还好泡过澡以后她恢复了少许体力,不再像刚才那样虚弱得几乎都站不稳。

   换过一身和服的式侧躺在床上,一副已经睡着的样子。

   藤乃不知道该不该去叫她,但是,在看到对方睡颜的那一刻,她禁不住地又开始分泌口水了。

   肚子响起来。藤乃窘迫地抱住腹部,让她更不好意思的是,躺在床上的人似乎被这声音惊动,翻过身,懒洋洋地支起脑袋:“吃的在那里。”指指玄关前的地板上,果然有个白色的半透明塑料袋,上面还有便利店的标志。

   “谢谢。”藤乃不敢多看她,转身去拾起袋子,然后坐到房间的另一角打开袋子,里面有矿泉水和三明治,还有加热过又冷掉的饭团,塑料包装上有凝结的细密水珠。

   她深吸一口气,却痛苦地发现空气里全都是另一个人散发出的诱人甜香。

   不行……式小姐今天才救了我……

   藤乃木然地打开食物包装,小口咬下、咀嚼,然后吞下去,喉咙有堵住的感觉就喝一口水,如此机械性地进食,令她躁动不已的饥饿感终于慢慢消退下去,但是,却又开始有另一种欲望蠢蠢欲动起来。

   如果……如果再像那样拜托式小姐的话,她会同意吗?藤乃开始忍不住这样想,她并不了解这个人,不知道对方会对她的请求作何反应,但是既然之前也有过那种事,再做一次的话,也许……也许不一定会被拒绝。

   她不是想伤害式小姐,只是快要忍不住了而已。

   藤乃咽下最后一口尝不出任何味道的饭团,又喝了一口水——冰凉的矿泉水划过喉咙的感觉令她想起不久前的体验,她惊慌地放下水瓶,低着头按住胸口平复呼吸。

   在此期间,躺在床上的式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仿佛只是一具精致而栩栩如生的人偶。

   但藤乃知道她不是,她知道式有着不输任何人的炽热和甜美,只要能再品尝一次,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式忽然睁开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床边、正俯身凝视她的藤乃顿时一阵慌乱,她退开两步:“式小姐……我、我……”

   “你也想睡在床上吗?”结果,式这么问。

   藤乃张着嘴巴,在给出回答之前,脸颊已经热起来。

   躺在床上的人往靠墙的那一侧挪动身体,让出一半的床铺,她面朝着墙壁,似乎完全不关心藤乃会作何反应。

   藤乃只好坐上去,一手固定着胸口处的浴巾,就这样勉强躺下去。

   这张床并不宽敞,即使都是纤细的体格,但当两人并排躺下以后,式的背部还是能感受到对方的手臂就在不到一公分的距离。

   枕边传来的呼吸声很轻、很细。

   式却发现自己好像没办法睡着了。

   她翻身坐起来,看向占据了床铺另一半的少女。

   浴巾只能勉强遮住胸部到大腿根部,其余的部位则全都暴露在外,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裸露出的肌肤上有许多细小的伤痕。

   “式小姐……?”藤乃被她看得又不安起来,想要跟着坐起来,却被式按回床上,接着,随着那股涌动的甜香,那个人压到了她身上。

   藤乃的大脑立刻变得一片空白,极度的渴望和极度的恐惧都涌上来,冷汗涔涔而下,她全身僵硬,用不知道是惊恐还是兴奋的眼神望着处在上方的两仪式。

   “你不痛吗?”

   结果,却听到这样的问题。

   藤乃茫然地看着式,她的一只手隔着浴巾按在自己的右下腹,那双黑色的眼睛亮起虹色的光晕。

   啊、那里好像被那个男人用刀子刺伤过……的确,有一瞬间非常的痛。

   可是现在好像已经痊愈了,刚才洗澡的时候也没看到有伤口的样子。

   为什么会这么问我呢?式小姐发现这里受过伤了吗?

   从藤乃的表情也能够看出来她的答案,式不再询问。

   数量远远超过一般人的、黑色的、微血管一般的死之线纠缠在浅上藤乃的右下腹部,还没能完全习惯这双魔眼的式猝不及防地看到了这些,于是不由得脱口问出了那个问题。

   虽然藤乃自己好像没有自觉,但这个女孩并不正常这件事,式却已经有所了解——对于很多一般人理所当然就能察觉到的事情,浅上藤乃却无法正常地接收到,而在这一点上,式也一样。

   不过,这双只能看到死的眼睛大概不能用来救人,还是等明天把她交给橙子去处理吧。

   只是,果然还是有点不爽。

   “如果觉得痛的话,说出来不就好了吗?”

   意兴阑珊地如此说道,式从藤乃的身上离开,躺回了自己的位置。

   “呜……”枕畔的少女发出低弱的呜咽声,她侧过身体,蜷缩起来。

   “我……我可以说吗?”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但式明白,像她们这样的人,很多理所当然的事都并不一定能马上明白。

   “啊啊,你怎么说都行。”

   “对不起……式小姐,其实我刚才很痛……痛到没办法站起来……所以、所以才麻烦式小姐背我……”

   原来如此。式无声地点头。

   “我很痛,痛得想哭出来,痛得几乎要昏过去了……”

   所以才能老老实实呆在我的背上吗?明明之前还想袭击我。式想着,忽然觉得身旁的这家伙像只受伤的黑足猫——那是种虽然体型很小却异常凶猛的兽类,式凑巧在橙子那里的电视上看过介绍这种动物的节目。

   “式小姐……”少女的声音里还带着点哭音,“可以拜托你吗?”

   回过神后,意识到她在说什么的式错愕地笑了。

   什么嘛,果然其实是猛兽啊。

    

   -16-

   清早被门铃声吵醒,式本想无视,却又想起什么,还是起身,跨过身旁的藤乃下床。

   “……唔?”藤乃也跟着醒过来,揉着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把握现状,红着脸把昨晚因为觉得碍事就扔到一边的浴巾捡起来又盖到了身上。

   打开门,一身黑色西装的秋隆站在外面,对着式低头行礼:“式小姐,您的换洗衣服。”然后递上了手中的纸袋。

   式接过去,对秋隆说:“你等一下。”

   她走进卫生间,把昨晚藤乃换下的制服和那件染上血渍的白色和服混在一起收进衣篓,拿给秋隆的时候,对方的表情似乎有点奇怪。

   “把这个拿去洗一下,那件制服要还回来。”而后,式意识到藤乃现在没衣服可穿,两人身材的差别又十分明显,所以好像也没法把自己的衣服借给藤乃,于是又补上一句,“你买一件和这套制服差不多尺寸的衣服送过来,马上就要。”

   “……好的,式小姐。”秋隆回答的时候似乎在忍耐着什么的样子。

   式稀奇地看他几眼,然后关上了门。

   回到房间里,式对已经起来的正拿浴巾遮挡身体的藤乃说:“秋隆会拿你能穿的衣服过来。”

   “……谢谢式小姐,给你添麻烦了。”

   确实很麻烦。

   式想起昨晚,忽然有点烦躁,她转过身,从秋隆送来的纸袋里取出衣物——是新做的和服,枫叶色的捻线绸质地。

   换上新的和服后,式打开房间门。

   出门前,她想起什么,侧过脸对屋子里的人说:“我出门了。”

   “欸?”没想到她离开前还会对自己打招呼的藤乃一阵慌乱,等她好不容易想起该回应什么的时候,门已经“啪”的一声关上了。

   “一路顺风……”于是藤乃只好对着空屋子说。

    

   -17-

   “不去看看吗?怎么说也是因为你的提醒才能及时确诊。”

   橙子夹着根烟,慢悠悠地对屋子里的另一个人说。

   黑桐干也坐在前方的沙发里,一边整理资料一边说:“不过真没想到,还真有人会对女儿这么残酷啊——即使只是义理上的女儿。”

   “那个姑且不谈,我看浅上家已经决心要甩掉浅上藤乃这个麻烦了。”橙子语气冷淡地评价,“如果这次不是碰巧被式送去医院,大概浅上家连手术都不会给她安排吧,反正她感觉不到疼痛,放着不管等她的阑尾炎恶化到丢掉性命就好了。”

   对于这样冷酷的论调,干也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但也没什么好替浅上家辩驳的,毕竟关于浅上藤乃的背景最后还是由他专门跑了一趟长野才调查出来的。

   出身自浅神家的少女自幼便有着将物品扭曲的异能,对此感到不安的继父浅上先生利用浅上藤乃罹患视神经脊髓炎的契机,命令医师以药物封闭藤乃的感觉,由此也封印了藤乃的异能。正是由于这被人为刻意制造出来的无痛症,让藤乃无法察觉到自己身患的阑尾炎,只要没人去注意藤乃的异常,也许她会就这样因为阑尾炎的恶化而死去也说不定。

   “她不是完全没有感觉。”

   一旁沉默已久的式却在此时忽然开口,她望着正在播放动物节目的电视屏幕:“她告诉我她很痛。”

   接着,她似乎暂时失去了说话的兴趣,站起身往外走去。

   “啊,式你要去看浅上小姐吗?”干也出声询问,“正好鲜花也打算过去,要不你们结伴吧,免得打扰病人太多次。”

   谁要去了。式不耐烦地轻轻咋舌,加快脚步地走下楼梯。

   结果,在黄昏到来的时候,式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还是来到了医院附近。

   不巧的是,干也之前提起要过来探病的鲜花似乎也刚到,一身礼园的黑色制服的少女抱着看望病人的果篮从出租车上下来,往医院大门走去的路上,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周围闲逛的式。

   “听哥哥说最后还是你找到藤乃又把她送到医院的。”

   式掉头就走,却被少女一把揪住衣摆,不仅如此,还听到了她最不想听的话。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听说藤乃当时的状况还挺危险的。”

   “松手。”

   “我不,藤乃现在一定也很想亲口谢谢你,快跟我来。”

   这个怪力女。式腹诽着,那股牵制着她的大力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完全没办法挣开,为了不至于变成被狼狈地拖着走,式只好回过身,不情不愿地被莫名态度强硬的鲜花拉着走进医院。

   在橙子口中巴不得让藤乃等死的浅上家给藤乃安排了独立的高级病房,不仅如此,式还在病房外的走廊上看到了似乎是保镖的两名壮汉。

   大概因为是和鲜花一起来的,式也被当成了藤乃的同学,得以顺利地进入病房。

   “黑桐同学,式小姐,”看到来人的藤乃显得很开心,连苍白的脸上都透出了淡淡的红晕,“谢谢你们来看我!”

   鲜花把果篮放到藤乃的床头,然后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在她床边坐下,而式则踱到窗边,耳边传来女孩子们的对话。

   问候过病情,鲜花又从书包里拿出几本笔记交给藤乃,对她说起学校里的事。

   式百无聊赖地倚着窗子,望着远处的风景。

   这样的风景,在她刚刚醒来的时候也经常看。

   感觉不到痛的话,是不是也同样没有活着的感觉呢?只不过和她不同的是,藤乃的感觉是被别人夺走的。

   “……式小姐?”

   式回过头,松开不知何时抓紧窗框的手,看向病床上的少女。

   “谢谢你,那个……以后也请你多多关照。”

   “不用谢我。”式冷淡地说,她离开窗边,往门口走去,“我走了。”

   “欸,好,那,下次再见,式小姐。”

   在无措地对她点头行礼的藤乃旁边是正用着复杂目光看过来的鲜花,她一副像是要生气又像是在高兴的扭曲表情,生硬地也对式道别。

   式很快就将鲜花的异样抛在脑后。

   ——直到半年以后,她才明白当时鲜花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18-

   藤乃常常会回想起那天晚上,她借宿在式的房间里发生的事。

   听了她的无理要求,式小姐似乎有点惊讶,但出乎意料的是,她答应了那个就连藤乃自己也觉得没有希望的请求。

   藤乃知道自己的举动非常失礼,但是……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在式小姐面前失礼了。

   “抱歉,式小姐……”她轻喃着,脸靠过去,在式微微睁大的双眼前触碰了她的嘴唇。

   式小姐的嘴唇非常柔软,几乎才一碰到就让藤乃着了迷,但姑且还有更强烈的渴望让她的身体自行动起来,伸出舌尖,探入对方的唇齿间。

   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藤乃的舌尖碰到了式的舌头,立刻就缠上去。

   她难以自拔地吮吸着,用舌尖笨拙地掠夺对方口中的津液,直到被式小姐忍无可忍地抓住肩膀推开。

   一开始,藤乃以为是式小姐受不了这样过分亲密的接触,但随即她就发觉了——不知何时,她们的身体也纠缠在一起,身上的浴巾不见了,就在藤乃忘情品尝Cake的香甜滋味时,式小姐对她们的接触产生了生理反应,那个东西挺起来,抵在藤乃的腿上。

   “哈啊……”藤乃喘息着,她终于回过神,“对不起,式小姐……让我来……”说着,她想要滑下去,像之前在宿舍时那样用嘴巴处理。

   结果式小姐抓住她肩膀的双手却没有松开,藤乃疑惑地看过去,对上那双装满了复杂而微妙情绪的黑眸。

   不夸张地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式小姐露出这么生动的表情。

   平时的式小姐,虽然很漂亮,精致得像人偶一样,却也和人偶一样冰冷沉默,漆黑的眼睛像会吸收光线一般深不见底。

   藤乃一时看得有点呆住了。

   然后式小姐松开她的肩膀,别开脸望着一旁的墙壁,一副不想理她的样子。

   藤乃不知所措,不知道式小姐是不是不愿意再帮忙了,想要开口询问,又怕把她惹得更恼,只好朝她怀里靠过去,抱住这具散发着甜香的诱人躯体,强忍着继续下去的渴望。

   如果式小姐觉得厌烦的话,应该会推开我吧。藤乃这么想着,却又对那个可能抱有恐惧,于是收紧双臂,将式小姐抱得更紧。

   但是,过了好一会儿,式小姐都没有推开她,也没有说话。

   终究是藤乃更加忍不住,她想,也许这是可以继续下去的意思。

   她伸出手,慢慢分开和服的下摆,手指很快就触碰到光滑温热的大腿肌肤,她感觉到式小姐的身体微微一震,凸起的部位也跟着在她小腹蹭动。

   手指最终来到式的双腿间,衣摆彻底分开,隔着薄薄的内裤,藤乃握住了她。

   式小姐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变化,让本就很紧张的藤乃也不由得立刻屏住呼吸,不知道为什么,完全不敢看式小姐的脸,她自欺欺人地把脸埋在式小姐的衣襟里,柔软的胸部让她有点分神,但很快又集中起来。

   “……我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式小姐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开口了,她的声音不像平时的清冷,多出些微的嘶哑。

   藤乃点了点头。

   式小姐就不再说话了,她伸手将趴在怀里的藤乃抱住,然后翻身将藤乃压在了下面。

   这下藤乃无法再回避式小姐的目光,只好睁开眼看过去。

   结果被式小姐用手掌盖住了眼睛。

   “不要做多余的事。”式小姐的语气恢复了熟悉的冷淡。

   藤乃不知道她指什么,但她除了点头答应以外没有别的选择。

  

   在藤乃点头之后,式松开了她的眼睛。

   也许藤乃明白了什么,又或许藤乃原本就只是打算这么做而已——她滑下去,掀起式的衣摆,将她勃起的性器含进口中,吮吸起来。

   式枕着手臂,双眼放空面朝着天花板,注意力却总是不经意就被下身的感觉夺走。

   直到她射出来,藤乃仍然没有满足,只是她这次更熟练了,完全没弄疼式,只是继续舔舐和吮吸,让敏感的性器很快又再挺立起来。

   又一次射出以后,藤乃将残余的精液都舔舐干净,然后便乖巧地停下来,帮她整理好衣服,躺回式的枕边。

   式翻过身,背对着藤乃闭上眼睛。

   背后是藤乃渐渐平稳下去的呼吸,仿佛她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结果只有我在意吗?

   腿部的衣料被哪里流出来的体液濡湿了一小片,现在已经干了,僵硬地贴着式的大腿,让她迟迟无法入睡。

   啧,真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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